【贾正】🍑味汽水

  他最近喝水蜜桃味汽水有些频繁。

  从练习室边沿着老旧的木扶手楼梯下去,绕过南韩三四个七拐八拐的街口,就是他惯常买东西的那台自动贩卖机。从上往下数第三排第二个是他的新欢水蜜桃味汽水,瓶子花花绿绿又粉粉嫩嫩,上面印了两个近乎夸张的大桃子,波普风格。

  朱正廷发现了他的喜好,佯装愠怒的敲敲他的脑袋。“小孩子喝太多碳酸饮料会长不高的。”大他六岁的哥哥总爱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教诲。他瘪瘪嘴,没有答话,拧开拉环一股脑儿把水蜜桃味的汽水灌下去,入口甜得近乎有些黏腻。

  南韩四月的雨季,风里裹挟着丰沛的水汽。又潮湿又闷热,老旧的巷口角落里的霉菌疯狂生长,砖缝里爬满了细细密密的青苔。燥热得适宜发生故事。

 

  易拉罐的拉环不难拧,卟的一声,二氧化碳就从瓶口挤挤挨挨的钻出。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更喜欢那种气泡爽利的口感,还是中意水蜜桃的香味,总之在这样燥热又烦闷的天气里,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向外不停地淌着汗,于是碳酸饮料就成为了他的生命,呵出的每一口气都仿佛带着香精调出来的伪造出的水蜜桃的腥甜。

  他爱上这水蜜桃味的汽水的缘故莫名奇妙,就像是他爱上朱正廷的缘故也莫名其妙。

  爱:爱这个词的意味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还过分沉重。他斟酌了很久,反复着吞吐着琢磨着这个词,爱。他把嘴唇轻轻张开又合上,从喉腔里滚动出音节,爱。把爱这样的字眼与朱正廷挂钩让他尤为惶恐却又有些隐秘的兴奋。他最终决心用这个词来描述朱正廷,爱,用这样一种成人式的,不容置否的语气来描述朱正廷,挟带着一些“长大了”般的窃喜与得意。

  他爱的对象是朱正廷,早上的朱正廷,晚上的朱正廷,玩手机的朱正廷,刷牙的朱正廷。而如果要给爱赋值上具体的内容呢,他爱看朱正廷跳舞,也爱朱正廷教他跳舞的时候。朱正廷的指尖上总有湿漉漉的汗,擦过他的手臂,扶着他的腰向上压,于是他的皮肤也变得汗涔涔的,被朱正廷的手覆盖过的地方变得有些粘人。他后来回过头去回忆南韩那些练习生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只记得练习服上黏腻的汗,发带上湿成了一绺一绺的头发,带着些微莫名其妙情色的暗示。

  朱正廷还跳舞,练了十一年的中国舞,跳起舞来有种轻而孤绝的气质。像雷锋塔底下压着的白蛇,山里修行了千年餐风饮露的妖精。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男生的身体居然可以这么柔软,于是下次轮到他扶朱正廷的腰的时候他怀着些战栗的敬畏,生怕折了这纤细腰肢里一点筋骨,可朱正廷却笑得没心没肺,一露露八颗大牙。

  他并不总能感觉到朱正廷与他的年龄差距。朱正廷喜欢黏着他。朱正廷喜欢追美剧,不吃海鲜,喜欢捏他的脸,还喜欢在他看电影的时候凑过来捉掉他一边的耳机。朱正廷好闹,爱拱来拱去,脸上挂着得逞般的隐秘的笑意。又暴力,爱敲别人的脑袋脑袋捏别人的脸,一言不合就上手上脚,他学来一个词叫做傲娇。

  朱正廷,他意识到他的劣势在于他认识朱正廷的时候他还太小,而朱正廷已经积攒了太多他不可揣度的过去。朱正廷喜欢人,喜欢肢体接触,喜欢暖烘烘的同弟弟们扎成一堆。他完全纵容着朱正廷以坐火箭的速度飞快拉近他们之间的亲密距离,习惯甚至近乎于享受这位哥哥对于自己的依赖。

  他们有一次就靠的很近,朱正廷几乎是钻到他身上看他玩手机,开心消消乐。朱正廷的鼻息一直在他脖子上下扫来扫去,一点儿也不安分。他玩的并不好,于是朱正廷就在旁边怪叫,“黄明昊你你你你快点连这里!”,于是他也怪叫,“朱正廷你不要来打扰我!”朱正廷见他不搭理自己,哼哼唧唧,最后以一个近乎刁钻的角度把手伸进他的怀里去够手机,上下划拉,三只粉红色的小猪连成一排,嘭的一下消失不见。朱正廷有些得意,大概是说了几句自夸的话,可是他却不怎么留心。他只忽然察觉朱正廷的睫毛长得很乖,低下头去的时候几乎扫到了下眼睑。他偏过头去,刚巧看到有滴近乎是蜜色的汗从朱正廷的脖颈旁滑落,于是他一侧颈就能够舔到。有点像喝了汽水后几滴暗沉又粘滞的液滴,沿着下颌一路没入衣领。鬼使神差的,他想,朱正廷的汗会是什么味道的,会也像堕了蜜一般的,甜腻又冰凉吗?

  于是最后他说:“朱正廷,你身上都是汗,就不要再来抢我的手机嘛。”

  朱正廷。

 

  练习完了,他沿着回宿舍楼的道路漫不经心的瞎逛,莫名其妙来到自动贩卖机前,“请选择您要购买的货物——”,水蜜桃味汽水。他盯着看了好久,才从那些方框套着方框的韩文中勉强辨认出几个伶仃的笔画。“水蜜桃”他认得,也喜欢,所以就买水蜜桃味汽水,按下去下方椭圆形的橘色的按钮。“请投币——”,他用手有些烦躁的把几枚冰凉的镍币塞进投币孔,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乱七八糟的音乐声,一排彩灯闪烁个不停。终于,两罐汽水哐当砸下来,声响惊动了一只在垃圾桶旁边蜷缩着的猫。

  易拉罐入手冰凉又干爽的手感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他把冰冰凉凉的水蜜桃味汽水贴到了脸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脸颊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在离家乡温州一千二百五十公里的南韩,空气里有种燥郁的味道。霓虹灯乱作一团,街角贴着穿着红色细高跟的女团的巨幅海报。他故意去学上面夸张的动作,惹得朱正廷笑的整张脸崩掉,把头埋进膝盖里。街角总有流浪汉醉醺醺的举着酒杯吆喝,红灯变成绿灯,自动贩卖机的光亮的有些冷漠。

  南韩的四月,在异国他乡里,十五岁的少年脑袋里装满了瑰丽又诡奇的想法,不知其源头。

  他经常在睡觉时无意识的抽动几下,朱正廷说这是他正在长高的表现。

  他已经快要长得和朱正廷一样高了。

 

  朱正廷。

  吻他的颈。鼻息扫过他的耳翼。纤长的手指带着微微温润的水汽从他的脊背一路向上抚摸。远山一样的眉和一双毛茸茸的眼睛。低下头时他的睫毛历历可数。

    潮湿的朱正廷。

    湿漉漉的朱正廷。

    水汽旺盛的雾蒙蒙的甜腻的朱正廷。

    十五岁的少年惊醒在了凌晨三点的南韩,亚麻布的窗帘外有车灯的光隐晦的一闪而过,街口不知道哪家思春期的黑猫叫的大声。

    他摸了摸下身,一片黏腻。

 

   第二天他出宿舍的时候又遇到朱正廷,朱正廷用那种一贯的神气咧起嘴向他打招呼,头发压实睡了一个晚上显得有些乱,还有一撮在头顶梳成了一个小啾啾,可爱得叫人心里发紧。他心里有鬼,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回了个早,无比渴望扭过头去冲去买一罐水蜜桃味的汽水让冰凉凉的饮料安抚下浇灭下心里那种不可溯源的燥闷感,哦,不要再见到朱正廷了。这些都要怪该死的燥热的天气。

  在之后的很多天他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朱正廷,朱正廷的影像循环播放,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好睬不睬真主本人也在他身边一并乱晃,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拉他一起去练习室练习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浑然天成的要他的命。

  朱正廷,他的朱正廷。

 

  他今天结束练习后习惯性又去那个巷口买饮料,朱正廷和他一并。他恍惚中想起自己初一的时候好像看到一篇报道说是这些碳酸饮料啊汽水啊都具有成瘾性,它们黏腻的口感和那种凉冰冰的入口近乎于爽的感觉,二氧化碳随着哈气带走你体内过剩的热量,会诱使小朋友们不可自拔。哦管他呢,他有些不忿的想,况且他身边还有朱正廷,每天早上都要提醒他刷牙。

 

  眼下朱正廷吵着闹着又要喝他的汽水——有时候朱正廷幼稚得跟个小孩子一样,惯用暴力手段强取豪夺,这个男人,暴力不得手就撒娇,可恶极了:用毛茸茸的眼睛盯着,双唇轻轻绞住。他的心微微一动,不知来源的躁闷感又涌了上来。于是朱正廷欢欢喜喜地接过他的汽水,眼睛弯成一道细细的线,露出了朱正廷式的得胜的满意的笑。

  朱正廷喝满意了,汽水又回到了他的手里。他不动神色的把易拉罐偏转了一点儿边,用嘴唇轻轻的摩挲刚刚朱正廷喝过的地方。他为制造出这个私密的间接性接吻偷偷的得意,耳朵却不自知又红了一大圈,只好低下头去抿一大口凉凉的水蜜桃味汽水,然后悄悄地从刘海的缝隙中打量朱正廷。

  朱正廷啊。

 

  那真是一双适合接吻的唇。黄明昊最终想。

  和这样一双漂亮的唇真正的接吻,会不会连味道都是水蜜桃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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