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南淮记

“南淮者,人间之胜境,无饥馑灾年之属,里巷中常闻笑声,灯火彻夜夏不闭户,唯少年顽皮,是为一害……每春来之际,辄有窃花者,弹雀者,钓鱼者……”

 

  息辕搁下笔杆,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叹了声气:“我说,这个人也真是神经…好好的文章,非要绕来绕去的写。自己写了就算了,还得留下来荼毒后人。你说我叔叔怎么这样,翻译,这怎么翻译?”

  羽然也在一旁龇牙咧嘴的,也一同抱怨他们那严的要死的班主任,也就是息辕他叔叔息衍,平日里看着平易近人,可一布置起作业来不近人情,密密麻麻布满了黑板,完全不亚于隔壁实验班的白毅老师。她鬓边又飘出来一缕卷发,在晨光中打着旋儿,眸中流转着狡黠的光。

  “嗯。”阿苏勒应声,目光却还看着窗外的槐树,缥缥缈缈的落不到底。他是从北方转学来的,却没有北方孩子那股剽悍,柔柔弱弱,温柔澄澈的像一片海子。看了就想让人揉揉头发。

  姬野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吧,去伸手揉揉那人柔软蜷曲的刘海,可是没有。这个早上难得的安静,他漆黑的瞳子愣愣的望着,找不到焦点,有点像没睡醒。不定又是在纠结那些隐约的感情。以往羽然总笑他是一个愣头青,认定了什么就一根经的冲上去,大有不罢休之意。对待感情却偏偏不是这样,磨磨唧唧的像一个姑娘: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阿苏勒,除了阿苏勒自己。遮遮掩掩遮遮掩掩,始终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波三折的心路历程,看得耿直的小太妹羽然简直要跳脚,恨不得冲上去让他们办了。

  于是姬野偏过头去看阿苏勒,不去搭理羽然和息辕的窃窃。“不说那个了,阿苏勒,放学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好像是酝酿久了的自然。羽然和息辕起哄的更加大声了。阿苏勒脸有点烧,感觉不对劲,但还是点一点头。

  于是放学铃一响,就抛下手头什么翻译啊学习啊的作业,浩浩荡荡的出门了。还顺便拉上隔壁实验班一向玩的不错的项空月和西门也静。

  这两位是实打实的学霸。也是不知怎的就和这帮明显不良少年的团伙搭在了一起,每每惹得他们班主任白毅捶胸顿足,好不唏嘘,成绩却未落下半分。

 

“老板,来一箱二锅头!”推开这家名为“烫沽亭”的小店的玻璃门,暖气机嗡嗡的聒噪着。羽然就轻车熟路的招呼上了老板,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了。店名起的文雅,实际上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脏乱差的火锅店儿。老板是个随和的大叔,诶的一声就来了。

  酒上来了,还有最招牌的鱼头。隔着一层缥缈的雾气,看什么也看不真切。就听见羽然大声小声的吆喝,时不时咯咯几声笑。息辕合着项空月讲着黄段子,惹得西门也静作势要打。姬野看着阿苏勒,他不怎么说话,端端静静的坐在那里,睫毛垂下的阴影很长很长,扫得心里痒痒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喜欢上阿苏勒了。他是有点直男癌的,喜欢上一个人,尤其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对他说是很意外的事情。也许是那天夜里阿苏勒把他从方起召那群人里救了出来吧,很难想象文文弱弱的他打起架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保护欲很强的人啊,总是说着大包大揽的话。又或者是阿苏勒辅导他作业是纤细工整的字,还有干净的声调,不紧不慢,不像羽然毛躁躁的,一卡壳,就跳起来要打。真要说又想起来那天翘课,阿苏勒在天台上吹的笛子,想不到现代还有人会这玩意儿。笛声漠漠,昏沉了四合,风撩起他的鬓发,他看的痴了。

  更是意外,他竟始终是不敢言的。换做其他事,按他性子他豁着命也要吼出来,可偏偏不是这件事。迟钝如姬野,自然发现不了羽然和息辕早就察觉他这份七拐八拐的心思。也许阿苏勒也早有察觉?约出来,是他计划很久的了,想借着这酒劲的临门一脚,说要说出来。

  喝了一瓶又一瓶,没有壮的了胆,反而越发不敢说。渐渐酒上头了,聊得还是一些琐碎的东西。姬野感觉心里崩的紧紧的,意识开始模糊,还是下决心迷迷糊糊嚷出来,咬字不清,也毫无什么准备和章法可言了:“我,我今天叫大家来,是,是想说……”

  “阿苏勒…阿苏勒…我…”还是没有来的及说出来,声音就低了下去。瘫软的倒了下去,视野坠入黑暗。

  ——真怂啊,一喝多酒就想睡觉,这次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的。”阿苏勒低低的说道。

  可姬野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大概没有听见。

 

他真的是喝多了酒,还是靠息辕和项空月把他扛回宿舍,想起来早上的翻译还没有做,又撑着提起笔来,乱七八糟不知道写什么玩意,就趴在书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醒来,身上盖着熟悉的校服外套,隐隐有梦中南淮枣花的味道。手臂下还压着层层叠叠的作业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南淮是一座繁华又安静的城,生活富足安乐,不尚武力,民风柔弱。如果说比喻,就像织锦,虽然缺乏刚强,但是流光溢彩。春天时候各家花圃都有五色的鲜花,街头有担花贩卖的人,但是孩子们总是钻进别人家的花圃里偷摘,把偷来的花再贩给街头担花的人,种花的家里都骂无赖,可是对着孩子也不便发作…

  “夏来就是泛舟,湖上总是彩船相连,一眼望去数不过来,那时不满十五岁的孩子都可以免费搭船,俗语叫做跳板子,到了近岸的时候帮着下去拖船靠岸即可。那时就有少年借着跳板子的机会,把歌儿舞女褪下的衣服偷了典当,被发现了就当即跳船,俗语叫做水漂子…

  “秋天是南淮最好的时候,十里霜红开了,有钱的人家漂船看花,一上午都看不尽凤凰池上的秋玫瑰,秋天南淮会起雾,雾气里面,秋玫瑰的颜色尤其艳丽。满城的桃枣也都熟了,果树的树枝一直伸到各户人家的墙外,拿着长杆直打过去,后面跟着一个人接,满筐都是果子,我们叫做打秋风的.到了冬季也不下雪,偶尔有霜…

 

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到南淮婆娑的枣花,还有枣花下穿着蛮族大袖,端静的少年。

 

南淮是不是那个南淮都无所谓,只要那些和你偷花跳板打枣子的人,还都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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